慈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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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震

G市已经很久没下雪了。

喻文州推我到窗边看的时候,楼下得白血病的小姑娘围着火红的围巾正跑得很畅快。
G市已经很久没下雪了,上次还是蓝雨第六赛季拿冠军的那一年,一转眼,夜雨声烦和索克萨尔早就换了不知道多少代操作者了,全息越来越普及,荣耀的前景并不被看好…我和喻文州也快老得走不动了…啊…走不动的只有我,那家伙还是老样子,作息规律,坚持锻炼,眼角勾了几缕皱纹,笑起来眼睛细长细长的,欠揍的紧。
我转过头,握住他的手,闻着蓬松的衣服的味道,那是我们共同的味道。

“文州,新年快乐呀”

我牙齿掉得差不多了,喻文州本来想让我去装副假牙的,我龇牙咧嘴地冲他挥拳头
“装什么假牙,你要是给我装口全金的我就装”
后来他也就不提这事了,他从来不勉强我做我不愿意的事——他自然是听出我不愿了——你问为什么呀…因为如果我真的想装金牙,他肯定会带我去的。

喻文州啊喻文州

乐乐和大孙去美国定居前来找过我一次7,那时我还是喜欢叫喻文州“队长”,偶尔去看看蓝雨的比赛。乐乐难得严肃地问
“喻文州对你到底怎么样?”
从那时起,提起喻文州,我就这样了。
装作无奈老成地摇摇头,感叹一句
喻文州啊喻文州
却再说不出下文了。
然后乐乐翻了个白眼,指着我的鼻子,操一口流利的京腔
“黄少天你丫的完了。”
“哟,张佳乐和你家那位学普通话学得挺溜了哈怎么样怎么样和有情人终成眷属了感觉如何啊这么迫不及待要走了啊B市好玩吧肯定乐不思蜀了啊怕是早就忘了我们这些革命战友了吧…”
“…”

是啊,我完了。
从他在训练营被我叫吊车尾抬起头冲我不卑不亢地笑的时候,从他和我一起捧起奖杯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我的皮肤的时候,从他对记者说“我们还有很多个属于蓝雨的夏天”的时候,从看见剑与诅咒用加大的黑体字标记在报纸的头条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完了。
黄少天多厉害啊,夜雨声烦的初代操作者,联盟第一剑客,最出色的机会主义者,捕捉机会是我的专长,只要有一点缝隙,哪怕稍纵即逝,我也能撕开一条口子。
所以但凡有一点机会,我都会离开喻文州。
可这么多年,我仍凭借他的呼吸活着。

没有机会。
喻文州的爱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毫无破绽啊。

其实没有假牙也挺好的,唯一的缺点就是张嘴说话总漏风,说多了吸一肚子凉气,呛得自己老是咳嗽。没办法,我话多嘛。喻文州也不说什么让我少说话之类的,他永远有自己的节奏,不疾不缓慢条斯理实际为了照顾好我忙得一刻不停。嘛,我就勉为其难少说两句吧。

人都说死前会闪过自己的一生,我很努力地回想关于喻文州的一切,喻文州长得不算好看,但胜在气质好,眼睛是琥珀色,头发摸起来很舒服,嘴唇是软的,笑起来很风雅,不像我,长了两个酒窝,笑起来很傻。
喻文州很少失态,但是会低着头,露出一截好看的脖颈,睫毛盖过眼睑,低垂着眸蛮不好意思地笑——当我吻他耳垂的时候,那个时候的喻文州最好看,因为只有我能看见。

一切都很自然,理所当然地一起退役,理所当然地住在一起,理所当然地小打小闹过了大半辈子,实在没什么值得回味的。
年轻时曾坚信,像我这样偏激又冒险的人,一辈子肯定跌宕起伏多姿多彩,现在这样,百无聊赖竟也理所当然。

老韩前年就走了,葬礼是张新杰帮忙主持的。当年在游戏里杀得腥风血雨的三三两两都来了。我们都笑叶修这样的老烟枪居然还完好无损的活着,果然是祸害遗千年么。
站在墓碑前,多少都是有些感慨的。特别是看到像张新杰这样从不超过十点睡觉的人脸上挂了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的时候,这次没有一个人开玩笑。叶修还是抽着烟,猫在最角落的地方虚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或是在缅怀什么。
有时候也挺佩服叶修这老家伙的,当年说注孤生的时候谁也没当回事,没想到他当真一生未娶赤条条来去。
“不寂寞吗”
那天我逮着机会问他
他还是虚着眼不知道在看什么,或是在缅怀什么
“哥一直有人陪啊…哪来的寂寞”
苏沐秋的事听老韩偶尔提起过,他不是个话多的人,我们也无法得知更多,他说不寂寞,那就不寂寞吧。
可放在自己身上想想,如果把苏沐秋换成文州的话…我也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事情来…就算是自杀也说不定吧…
那天晚上,我搂着喻文州的脖子,半个脑袋沉到被褥里,难得不想说话。
喻文州手搭在我腰上,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察觉到我情绪不对,他将额头抵上我的额头,很轻声地问
“少天?”
就算在黑暗里我也觉得我能看到他现在的表情,嘴唇微抿,下颔绷出一条弧度,眼睛无比专注地看着自己。
啊…不要这样看着我
我凑上去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唇齿不清地问

“文州…你说以后是你先走还是我先走啊…”
“你想呢”
“这种事怎么能我想怎样就怎样啊…好吧如果真的我想我还是想先走啦…我今天看见张新杰那个样子都心疼…后留下里的肯定很痛苦吧我超怕疼…啊我觉得我好自私啊不过这也是我想嘛生死这种事谁也说不…”
“好”

其实他早就想好的吧,把机会留给我,自己去做那个承受攻击输出的人。
像当年的夜雨声烦和索克萨尔一样。

我终于还是要离开了。
我没有让喻文州通知其他人。
才不想在最后的时候多出一堆电灯泡呢。
喻文州坐在病床旁边,表情雷打不动的温和,我却开始心疼,嘶哑着有些吃力地发音
“文州,你皱纹多了”
“人老了哪能没有皱纹”

不是这样的
这是一夜之间多出来的
你怎么会骗得过我啊死老头
我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点点头开始傻笑

原来回光返照就是这样子的,本来晕乎乎的突然变得清明起来,就像穿过一条冗长的隧道猛然到了尽头,光刺得人发晕,适应了便看得明了。
这大概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吧,机会主义者。
我近乎凶恶地抓住喻文州垂在床边的手,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眼神倏地柔和起来。
我抓起他的手放在脸边蹭了蹭,低低叫了声“队长”
我没敢再去看他的脸
怕再看就不想死了。

“也不知道叶修那个不要脸的怎么样了,他弟找了他一辈子他都不肯回家,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啊啧啧…”
“啊…好想吃秋葵啊…白斩鸡也不错啊…”
“张佳乐这个忘恩负义的果然去美国过逍遥日子就忘了我了…亏我还记着他生日呢”
“对不起啊队长,我不是想今天死的…”
“哎不过今天死也挺好的嘛…当我陪你过最后一个生日了…”
“队长,生日快乐”
“喻文州,你不要太难过…我才不要劝你以后没有我再找一个好好活着之类的…”
“你以后只能想我…太难过的话就别撑着…喏家里放了一瓶安眠药…实在不行吞掉几十颗下来陪我…”
“本来是给我自己备着的…现在勉为其难送给你吧”

“队长,你的剑要先走了”
“你可要保护好自己呀,别被强杀了哟”

“队长,想再和你打一场荣耀呢”

意识清零的瞬间,握着的喻文州的手动了动,轻轻挠了挠我的掌心。
他笑着,眼睛里有万千灯火明明灭灭
他轻声言语,音色里没有一丝颤动,他低垂着脖颈,对我蛮不好意思地笑
他说

“好。”

“少天”
“祝我生日快乐”

余震中余一丝兴奋。

余震是痛苦中一丝兴奋。

——《余震》张敬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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